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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9月19日 星期日

帶血痕的玻璃杯

帶血痕的玻璃杯
“你見過玻璃杯嗎?”
“當然見過了。”
“那你見過這個嗎?”
“沒有。它有什麼特別的嗎?”
“你沒發現它很漂亮嗎?”
“哦!它真的很漂亮,仿佛有生命一般的晶瑩剔透。你是怎麼做成的?”
“噓……這是秘密!”
              
   
  經過漫長的60天,王昊回來了,燦爛的笑容表明終於完成了一件完美的作品。他緊緊擁著我嬌小的身軀,不停地吻我已是滿臉淚痕的臉龐。我激動地回吻著他,望著那張因勞累而憔悴的臉,抽噎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看。”他小心翼翼從包裡取出用紙包著的嚴嚴實實的東西,慢慢將它放在木質茶幾上,細心地把紙剝開,一件美麗絕倫而充滿靈氣的玻璃器皿清晰浮現在我的眼前。夏日的陽光從落地玻璃窗外射進屋內,細微的灰塵在空氣中漂浮著左右搖擺,在陽光的反射下家具泛出深棕色的光澤,那隻玻璃杯在褐色茶幾的映襯下顯得孤傲而充滿生機。它的確很美,約有半米高的身姿被紫色包圍著,在黑色底座和翠綠色瓶口的掩映中泛出強烈而柔和的光線,就象冷艷的少女在林中漫步。瞧,她佇立在底座上,露出纖細的腰肢,豐腴的胸和臀部夸張的向外延伸,臂膀在天空的感召下圈成環形,遮攔了虛幻的臉。她隻是靜靜地立在那裡,卻仿佛隨時就要翩翩起舞,用靈動的軀體融化每一個看她、觀賞她的人。這把抽象的藝術境界在玻璃載體上發揮到極至的器皿,用它自己冷色的搭配在陽光暖色的映照下凸現著離奇而怪異的美。我靜靜欣賞著它帶來的視覺沖擊,渾然忘記了身邊的丈夫。


  “嘿,看傻了。”昊輕輕地推了推我,“去給我弄些吃的。”我從夢幻中收回思緒,快速地親了他一下,向廚房走去。
  飯沒有吃完。在黃昏的余光下,我坐在他的腿上撫摸著他堅厚的胸膛,感覺到他氣息在急速的變化。之後,我們擁裹在彌漫著溫暖的床上,熱烈而激情地釋放著能量,直到筋疲力盡後沉沉睡去。


  不知不覺間夜已經深了,黑暗包圍了一切。窗外的法國梧桐樹枝葉茂密,在風的撫摸下不停戰栗。它巨大的枝條輕微地晃動,象章魚的觸角在窗櫺上游弋。這經過五十多年歷史洗禮的老樹,用斑駁的軀干驗証著大自然無微不至的關懷,淡黃色的樹皮象魚鱗般的片片翻起、剝落,露出白色的樹干,在雨水的侵蝕和陽光的撫慰下,演變成褐色或淺黑色的斑塊,猶如垂暮老人眉目間的瘢痕一樣表明它歲月的痕跡。它的枝條依舊繁密,在深綠色的葉片映襯下顯現出夸張的氣勢,向四周沒有阻擋的空間奮力地延伸。然而現在,這些都隱藏在無邊的黑幕之中,在濃雲掩映的月光下隻能看見它淺顯的身影在風中搖曳。


  客廳中發出了輕微的響聲,象魚在水中沒有氧氣一樣浮在水面上“吧嗒、吧嗒”的喘息,在夜深的屋裡顯得十分的刺耳。
  我恰好醒來,聽見那聲音在空氣中彌漫。初時,聲音很小,隻有細微的一絲,不仔細是聽不見的。在時間的流逝中,聲音越來越大,頻率越來越快,由缺氧的魚變成急速奔跑的野獸。我看了看手表,“兩點叁十分”,夜光的指針在綠色熒光中清晰地組成一個稍大的直角。
  “昊,你聽見了嗎?”我推了推身邊熟睡的丈夫。
  “嗯……”他哼唧著翻身,又沉沉睡去。


  我手顫抖著用勁推他,他依舊沒有醒來。我穿上拖鞋,輕輕地走到臥室的門口。屋內漆黑一片,隻有從窗帘的覆蓋下勉強擠進微弱的光線。我扶著門框向客廳看去,家具包圍在黑暗中,浮現出淡淡的輪廓。聲音依舊在客廳中浮現,由輕到重,又由重到輕,空氣中彌散著詭異的氣氛。我盡量控制住不使自己跌倒在地上,但後背禁不住陣陣發涼。窗外的風沉重地搖著梧桐樹的枝葉,在窗帘上投下灰黑的影,象地獄間幽靈神秘的舞蹈。我回頭看了一下昊,他依舊在香甜的夢鄉,還發出輕微的鼾聲。突然,我鼓足勇氣向客廳門邊的開關跑去。腳步聲和怪異的聲音交織在一起,象不和諧的交響樂發出參差不齊的聲音。燈亮了,怪異的聲音嘎然而止,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似的,屋裡一切正常。聲音是從茶幾上發出來的,那裡隻有那件美麗的玻璃工藝品。我緊張的看著眼前的一切,與平常並沒有什麼兩樣,但確實又與平常不一樣。怪異的氣氛並沒有因為聲音的消失而消散,反而愈加的強烈。地板平靜如水,反射著我孤寂而慌張的身影,我的雙腿夸張地覆蓋了軀干和頭顱,所有物品都倒立在我的腳下,隨著我的顫栗而抖動,活象浮出水面的精靈不停地變換著自己的身姿。我用最大的力氣咬住嘴唇,忍住不發出尖叫,趔趄著急速跑回臥室,鑽進被子裡把頭緊緊地蒙住。


  黑暗,依舊是黑暗,仿佛無邊無際的黑暗是一切事物的開端和歸宿。它強大地控制著眼前的世界和未知的空間,左右著鮮活的或者是陰郁的生命。寂靜是它力量的體現,黑色困頓了每一雙眼,你隻有在真實與虛幻之間伸出肢體,去觸摸能夠証明你存在的東西,但什麼也觸摸不到,仿佛你自始至終都停留在虛幻中,包括肉體和靈魂。


  我在被子的黑暗中戰栗,時間凝固了大腦的思維。我想去叫醒身邊熟睡的昊,可是四肢卻不聽支配,隻有顫抖和痙攣是它們唯一的表現。
  “曉薇!曉薇!”急促的叫聲隔著被子傳入我的耳中,“你怎麼了?”有人掀開被子,聲音焦急而匆忙。
  虛幻中的我剎那間回到現實世界,“哦”那是昊的聲音,我聽出來了。借著客廳射進來的光,我看到昊焦慮的面龐和迷蒙的眼神,我號啕大哭著扑進他的懷中。
  “就是這裡?”在我平靜下來後,昊拉著我的手走到茶幾旁邊。在燈光的照射下,屋裡的一切都異常清晰。強烈的光線蕩盡了黑暗的陰霾,煥發出自信的生機與盎然。
  “這裡沒有什麼啊?”昊用手摸著他自己創造的藝術品說,聲音黯然而沙啞。
  我躲在他的身後,手緊緊抓住他有力的臂膀,“就在這裡!”他回頭看著我,臉上閃現出一種恐懼和疑問相交織的表情,嘴角明顯的抽搐了一下。
  “那聲音很可怕!”我繼續說道。
  他看了一眼玻璃杯,雙手緊緊地抓住我的雙臂,陰鷙的眼神在他的眼中浮現。“你聽到了什麼?”我心裡一驚,緊張地說不出話來。


  他的手鬆了下來,眼睛盯了我許久,用溫柔但堅定的語氣說道:“沒有什麼,是不是你聽錯了。”“我聽錯了嗎?不可能啊!”我默默地想。
  他見我不說話,便用寬大的手掌撫摸著我的秀發,象對待孩子一樣,“肯定是你聽錯了,哪有那麼恐怖的聲音呀。”“我真的聽錯了嗎?不會吧。他可能是在安慰我的呀。”我突然有一種猜中他心理的幼稚想法。
  “好了,不要在自己嚇自己了,我的小寶貝!”他故作輕鬆地說,但並不能遮蓋話語中略微的驚慌。


  他溫柔地把我抱到床上緊緊地摟著我,不停吻我的頭發和臉頰。我蜷縮在他的懷中,象一隻受到傷害的小貓。他的胸膛寬大而且厚實,布滿了濃密的胸毛。我細嫩的手指在毛發中穿行,溫濕的空氣布滿整個房間,他的肌膚滲出了濃密的汗珠。他的手和嘴慢慢地越發放肆起來,滑過我的肩膀停留在睡衣遮蓋的深處。我忘卻了剛才的恐懼和不安,激情又一次充實了整個身體。


  風停息在深夜的黑幕中,梧桐樹停止了搖曳,空氣彌漫著曖昧的氣味。客廳的燈光依舊在照射著屋裡的一切,茶幾靜止的立在那裡,玻璃杯妖嬈地展示著軀體。我在虛幻的世界裡流連忘返。嫩綠的樹葉覆蓋了廣袤的大地,到處是一望無際的森林。陽光溫柔地傾斜著熱量,樹木和枝葉都高昂著頭顱飢渴地吸收著每一絲能量,鮮艷的花朵在高大樹木的保護下燦爛地開放,到處是生機盎然的景象。我奔跑在林間,腳下是鬆軟的草地,花瓣圍繞在我的膝旁,樹枝上的露水不停滴落下來擊打著小草嬌羞的腰肢。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我固執地停留在樹林的深處,任陽光、雨露肆意地允吸著肌膚。


  “啊!”一陣劇痛閃電般擊中了我的大腦,虛幻的夢境在瞬間被擊的粉碎。我痛苦的扭動著,卻發不出哪怕一絲的聲音。無邊的黑暗緊緊包圍著我,壓迫著我的呼吸,撕裂了我的肢體。在客廳燈光的掩映下,一縷如煙的空氣悠然地飄進臥室,圍繞著我和昊如紗般地舞蹈。它在我們身體的空隙間來回縈繞,詭異地掠過我們裸露的肌膚。輕柔的,它隨著我痛苦的呼吸鑽進了因緊張而開合的鼻中。


  “你殺了我!”我坐起身來,那聲音不是我而來自遙遠的地方,慘綠色的臉龐正對著昊驚愕的眼神,“你為什麼殺了我?”燈光不停地閃爍,隨著我的話語,綠色的粘稠液體順著下劾緩緩滑落下來,落在我的身上和床上。
  “我……”我可憐的昊發不出一絲的聲音。他完全被嚇呆了,黑色的瞳孔急劇地收縮,四肢痙攣般地抽搐,寬厚的胸膛彎曲著蜷縮在一起。
  “你殺了我,還把我和玻璃一起送進爐裡焚燒。為了你做出精美的藝術品,我永世不得超升。你還我命來!”我猛地扑上去撕扯他的每一寸肌膚,綠色的液體不停地流動,侵蝕著一切。
  他笨拙地躲避著我,“不是我殺的!不是我!”虛弱的辯解使我的撕咬越發凶猛,就象惡狼對待柔順的綿羊,綿羊的反抗隻會激起惡狼更加凶狠的本性。他奔出臥室的腳步失去了往日的沉穩,變得浮漂和凌亂。閃爍燈光的照耀下,玻璃杯扭動著身軀發出殘忍的獰笑。他踉蹌著扑了過去,卻倒在茶幾的腳下,鮮血從嘴角噴瀉出來,濺在玻璃杯夢幻的胸部上。我扑在他的身上繼續撕扯、啃食他已經僵直的身體。
  煙從我的鼻中如幻般地飄出,燈光停止了閃爍,屋內恢復了往日的寧靜,我頓時失去了支撐,全身虛脫癱軟在他的身上。


  天終於亮了,淡藍色的晨靄擊碎了黑暗和它包圍的一切。窗外梧桐樹觸角的影子在清涼的空氣中無聲的消逝殆盡,粉色的落地窗帘被初升太陽然成了淡淡的青色。黑暗結束在自然的交替中,12小時之後另一個黑暗將會取代白晝,自然的法則誰也不能改變,包括你和我。

                 
  王昊死了。鑒定是“極度勞累引發的急性心肌梗塞”,雖然法醫對一些事情搞不清楚,但還是排除了他殺的可能。
  玻璃杯被王昊的委托人送去拍賣,拍出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價。據說,是因為杯子的胸口處有一塊狀如鮮血的色斑使它猶如雞血石般的珍貴稀有。
  我離開了這座城市,因為它已不屬於我,屬於我的隻有揮之不去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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